陌上莲开霜如玉第九章
太上老君喜滋滋的离开了丹房去了密室,说是要写下疗效方子,再顺道改进一下丹药的成分,一走,文偃的定身术随之一解,气急之下刚要撸起袖子与凌霜好好算算账。
忽然之间,原先祥和的云海翻腾,一道金光骤然把那云海撕了个口子,一辆金碧辉煌烙刻着火凤凰神图的车从那处穿驶而来,车后跟随着的仙侍浩浩荡荡,令人咋舌。
凌霜眯眼细看了一番,在辨识到火凤凰神图的瞬间,双眸里登时迸射出阴鸷的毒光。
金车飞驰而来,张扬且霸道的停落在老君府中的庭院之内,车轱辘还没落定就见跟在车后面的仙侍个个手提一盏凤凰吊炉,个顶个的精雕细琢,小巧奢华,一看就知是下了辛苦工夫,吊炉里冉冉冒出的香烟,竟盖过了凌霜自身带着的百花馥香。
众仙侍纷纷上前自动分开两排,面对面垂首执炉的站与金车两道,一排有二十来号仙侍,一长溜儿的排开,瞬间把老君府邸偌大的庭院,挤得小上了一半也多。
这还不算完,一条用玉丝纤雪织就的华毯,华毯上还缀满了从银河处捞起的坠星,颗颗硕大,闪烁璀璨,在金车门前一路平铺到老君的门槛儿处,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三界上下,唯有玉丝纤雪织就的锦匹最为奢侈珍贵,玉丝乃是一种天界中专吃玉石而生的蚕所吐出的丝,且吐出的丝中混着吃掉的玉石,天生而成自然多了美润,而那纤雪就更奇特稀罕了,那可是要百余位修为不低的织女们将昆仑雪花用仙术揉炼成丝,覆在每寸雪丝上的仙术皆均匀有序,毫无半点差池,遇水不沾,遇火不断。
凌霜曾听闻便连天后也仅有一件用玉丝纤雪做出的华裳,且还是早年天帝用来提亲的聘礼,现如今骤然看见上古凤凰一族中,大长老最疼爱的小公主竟将玉丝纤雪做成了华毯,只为供她踩着走路,这排场这阵仗,真真端足了凤凰族的公主架子。
凌霜之所以能对玉丝纤雪了解的如此之深,究其根本还是兜兜转转又落到了陌玉头上。
那年傲雪的生辰,陌玉为了能备一份让她永生难忘的贺礼,早在百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用玉丝纤雪做一件举世无双的华服,华丽细致的程度比过了他母神的那一件,为此,陌玉的父帝龙颜大怒,苛责申斥他有失得体神本,却架不住陌玉的一意孤行,天帝因私爱偏袒而退步,默认同意了此事。
那时华服制成,就挂在万古宫里陌玉的寝室内,每一日他睁眼可见,在心里数着日子算着时辰的盼着傲雪的生辰,好尽快将此服亲手送到她手中,看看她会露出怎样欢喜惊讶的神色来。
他越是这样盼着,对这华服便越是珍惜。
就在傲雪生辰的前一天夜里,鬼迷了心窍的凌霜还是穿了一下,她原本想着就穿一下,只一下在镜中看看自己穿着的样子后便原封不动的挂回去。
也就那一下的工夫,让裙摆上的一颗坠星掉落,碎成了齑粉。
陌玉回来一看,自也是瞒不住的,恶言怒骂自也是没少说与她听,凌霜只记得他的一句你生来就不配的话,以及命她去银河寻颗一模一样的坠星。
银河坠星何止千万,想要寻出颗一模一样的,凌霜自认没那等本事,但她心明眼亮,她知道陌玉想要的无非是让她去寻的这个艰难过程,与最后寻不到的惩戒而已。
银河里的坠星真多,坠星的棱角真尖真利,凌霜在银河里没一刻敢停歇的翻找着,她知道有人领了陌玉的令,正在岸上监视着她,她也知道监视自己的正是凤凰族的小公主。
一直到了太阳初升,凌霜划伤割破的手中攥着一颗形似的坠星回到了万古宫,宫中的一名唤寥寥的男仙侍瞧她浑身伤痕累累怪可怜的,特意给她一瓶去疤的药,好心的告诉她,陌玉早就手捧着贺礼去了昆仑山,还劝她不要再寻了,乖乖领罚认错就行。
寥寥忠厚老实,是万古宫里唯一一个没有瞧不起凌霜而对她真心好的,只可惜后来不但被陌玉断了一条右臂,还赶出了天界,贬到凡界当了一山中精怪,永世不得成仙,只因寥寥地道,不仅在陌玉面前替她求了请,还私自将一瓶上等灵药拿来给她敷伤。
至于那颗让凌霜寻了一夜,陌玉也没要的坠星,又被她重新放回到了银河中,她觉得应该让坠星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也就是从那一刻,凌霜再也没碰过任何陌玉给傲雪准备的东西。
她有她自己的东西,衣服首饰用品她都有,自己有了就再也不要碰别人的,凭白生了妄念,贻笑大方。
折了一个寥寥,代价太大。
垂首望着脚边儿上的华毯,蓦然的,凌霜竟弯下腰用手去轻摸了摸,她的姿势让人悲凉。
文偃看着心疼,一把拉起了凌霜,用手抚了抚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你若喜欢,明日我便知会织女们先行为你织几匹,比这毯子做的还要精美大气。”
“呦~~文偃清君说话真是好生轻巧呀,好似这玉丝纤雪便是你家府邸中的一样呢~~~”回应的自然是凤凰族的小公主,“若是我没记错,当年你不过是偷偷穿了一下,就被陌玉逼到去银河待了一夜,啧啧啧,我想想都觉得可怜,来,让我瞧瞧你手上的疤还在不在了?”
打蛇打七寸,凤凰族的小公主这一棒子打下去的,又岂止是凌霜的七寸。
两排中有个别几个胆子大些的仙侍,当即就窃笑出了声。
文偃的脸色一下变得极阴霾骇人,“这玉丝纤雪本君能否拿得到,磬凤,你可比本君更心如明镜不是?”
文偃一句漫不经心还略显轻浮的反语,像一个巴掌似的,隔空狠狠甩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上前一瞬还挂着的得意与鄙夷,下一瞬就如结了冰的冰渣子,被甩的窸窸簌簌往下掉,勾起的唇角僵着也不好说放就放。
凤凰族的小公主虽受她父君的喜爱,可她的生世却是整个凤凰族中的不齿,磬凤的生母乃是凡界的一只幺鸡精,通体毛色为青。她虽为凤凰却血统不纯不正,也不会像她的兄长姐姐们一般尊贵,故而,她的兄长姐姐们更耻于与她同位而站,因此凡只要有磬凤在的地方,决计看不到他们任何一个身影。而磬凤的父君虽然心疼却因苛刻的族规不得不认同子女们的行为做事,故而,但凡九重天上设宴请众仙家赴宴聚首时,席上也定然没有磬凤的位置。
为此,磬凤心中早已生存怨恨,日日夜夜费着心思绞尽脑汁想的都是怎么能让陌玉娶了她,让她一步登天成为天后,不仅能光宗耀祖,还能长了自己的颜面,从此再不用让凤凰族小看轻视,更不会拿她的生世来戳脊梁骨了!
可恨的是陌玉满心满眼都是傲雪,可恨的是陌玉身边还有一个死皮赖脸的凌霜,可恨的是凌霜竟还是傲雪的亲妹妹,更可恨的是凌霜与陌玉心尖儿上的傲雪,长相似了六七分,只要陌玉一个不小心恍了神,就会眼神专注的落在她的身上。
好好,甚好!既然她的手短够不着昆仑山的花境,也动不得亦不敢动傲雪,那长年在万古宫待着的凌霜,她自然是明里暗里的“关照”了不少。
既然她与傲雪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那么替自己的姐姐背点担当,磬凤自认为也是应该的。
如此一来二往的,下手定然也就没了分寸。
磬凤心思一转,既然在文偃这处讨不到便宜,何不将矛头转指上凌霜?毕竟她还是很清楚,也很容易拿捏到凌霜的痛处,凌霜痛了,也就等同于文偃痛了。
毕竟在从前,整个天界也就只有文偃一人敢顶着众仙的流言,追着凌霜亲手写了一副婚帖。譬如现在,整个天界也还是只有文偃一人敢顶着陌玉的威压,藏匿了凌霜,好能与她日夜须臾不离。
如此这般,不是深爱又算什么?
磬凤嘴角的笑渐渐扭曲,她不知凌霜是施了什么媚术,先是文偃,现又是陌玉的,一个个像转了心性着了魔的纷纷倾慕起她来,她有哪点是好的能放到台面上摆一摆的?!
越想越气,越气说出的话便也越刻薄歹毒,“我听说你睡了一觉便把前事浑然忘记了,那我便好心告知你,免得你像个傻子似的被文偃和陌玉骗的团团转,如何?”
文偃迈一步上前却被凌霜伸直了手臂拦住,她声音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如何?磬凤公主,我虽如你所说忘了不少的前事,却还知道如今我为罪仙,既然文偃与陌玉皆对我三缄其口,你告诉我?”凌霜一笑,如寒冰刺骨,“先不谈文偃,陌玉的脾性如何我自无需多言,他想藏住的事,你告诉我?我劝你还是想清楚的好,这告诉我之后的下场为何……你大可一试。”
磬凤的脸色刷的一下白的跟涂了蜡似的,唇瓣明明打着抖,却还是硬要从里面逼出话来,“既然是陌玉有心隐瞒你,那必然有他的道理,我别的不敢多言,但有一事我却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磬凤在笑,染了嫣红唇脂的唇瓣像点了血在上面,一启一合皆透着鬼魅,“我记得你有一刎颈之交的朽木精,名叫暮暮对吧?”她说的极缓极沉,似要字字都能在凌霜心上烙了疤,“你就不奇怪为何你醒来是在天界?为何天界会有一处与花境一模一样的地方?为何那朽木精没陪在你身边?哈哈哈……”
磬凤笑的得意畅快,凌霜看着她的双眸里却显出诡异的平静,太过平静沉寂,连在侧局促不安的文偃看着都觉可怖阴怵。
她笑道:“那朽木精当年为了救你,不惜代你受削肉剔骨的天刑,还将一身修为度给你,你可知被打回原形的朽木精现在在何处?”
凌霜问:“何处?”
磬凤仰了仰修长白皙的脖颈,睥睨的扫了凌霜一眼,眉梢一挑眼睑半阖,抬手纤指随意抚着发髻,高傲的说道:“你若求求我,我念你可怜,倒也愿意告诉你……”
凌霜失笑,“你想让我如何求?”
磬凤指了指地,“跪下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