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楼台第24章惊变(一)
萧则琰和海日古这惊天一打,打得凝月的“艷名”一夜间传遍整个北胤风雷骑。
她自是不知外界如何议论,萧则琰倒是被不少勋贵将官们调侃:震南王不愧是大丈夫真爷们儿,一个陈国女人竟让震南王这般如痴如醉,那般如颠如狂。
真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为伊消得人憔悴。
个个都直说着要去仔细翻翻那群掳来的陈国女人里,还有没有再藏着什么人间绝色。
萧则琰虽是心情颇好,也架不住被走哪笑哪。
他又怒又笑,最后扬言再有议论者,五十军棍伺候,罚去守营门,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方才歇了。
腊月二十九的晚间,大军已行进至离龙城五十里的城外之处。
正好明日除夕,北胤将兵们喜气洋洋,满脸得色,安营扎寨,点火支灶,只待明日一早进城,觐见皇帝,论功行赏,便可加官进爵,出将入相。
人人皆是纵情宴饮,恣意寻欢,一时间欢喜无极,营寨堪比乐土天堂。
只苦了那些被掳的女人,一路上各种搓磨之下已是才剩了一千多人,现又被强令着取悦北胤男人,怕说是身在九幽地狱也不为过。
萧则琰虽是治军严明,今日倒破例允了士兵们可以一同玩乐。
他喝了些酒,与众人闹腾了会儿,便在那群人意味深长的哄笑声中回了营帐。
凝月在马车上颠了一天,已是又累又困,坐在床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浓密的黑色长发垂在脸侧,正半睡不醒着。
听到帘子响动,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瞟了过去。
一双眼睛含烟帶雾,因着睡意更是像含着两汪清泉。
萧则琰看着她白瓷样的脸儿,在烛光下正泛着滢润的淡淡珠光,心中柔情顿起,走了过去,将腰间的剑解下,随手放在一边,刚要俯身抱住她,脸色忽地一凛。
帐子上方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随之而来还伴着极轻的“嗖嗖”破空之音。
萧则琰练武多年,耳力敏锐,非同常人。当即将凝月一把挟在肋下,足尖发力,后退数步。
在他身形掠动的同时,帐子顶端“嗤啦”一声四散开裂,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带着森森殺气兜顶袭来。
他挟着凝月一跃后退,堪堪躲过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击。松开胳膊,斜行一步,顺势挡在凝月身前。
凝月猝不及防间,尖叫了声,睡意瞬间被吓到九霄云外,死死地抓着他后背的衣服,从他高大的背后看出去,只看得十来个黑衣蒙面人在一击不中之后,正有条不紊地组成新的阵形,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
帐篷顶端裂开,寒风扑面而来。
营帐外架起来的高大火盆里,烈烈燃烧的火焰突然随风暴涨,直有几尺高。
萧则琰不慌不忙,镇定悠然地盯着面前这群人,沉声问道:“尔等是受何人指使!竟敢行刺本王!”
对方也不答话,为首的几名黑衣人对视了下,互相配合着提刀便砍。
萧则琰反应极快,反手一肘便将凝月顶到几步外的帐子一角。
再回身拿剑根本来不及,身形连晃间,已是连躲对方殺招数次。
他穏住身形后,恰好停在搁着长刀的桌子旁,眼风扫过,长腿一踢,沉重的梨花木桌子“呼”地飞起,带起的风声“呜呜”作响,直冲对方阵形而去,那群人急忙闪躲,阵形便有些散乱。
与此同时桌上的长刀在桌子飞起之际便脱鞘而出,在空中翻舞着。萧则琰腾空跃起,长臂伸出,刀柄精准地落在掌心,大喝一声,长刀卷起雷霆之劲,借势凌空直斩而下,刀身在半空中跃出一道闪电也似的雪光,刀风罡猛雄浑,吞吐如虹,势若千钧,带出澎湃海潮般的汹涌恢宏气势,正是他学自萧定宸独创的刀法绝学——越空斩。
登时残肢断臂“噼里啪啦”地飞出一片,半空好似落了一场淋漓的血雨,几个抢上前来的黑衣人已中刀倒地,气息全无,身下鲜血涌出,竟是瞬间死得透透的了。
对方似是被萧则琰凌厉刚猛、势大力沉的一刀震慑,一时齐齐身形定住,再没有动作。
萧则琰一击之后,却并未乘胜追击,只单手握刀,刀尖直指着对面这群黑衣人,再度厉声喝问:“本王再问一次,尔等是受何人指使!说出来本王还可留尔等个全尸!”
手里的长刀也随着他的喝问声发出铮然一声冷啸,直要冷到人骨头缝里去。
这把刀造型相当奇特。
刀身连刀柄共长约两尺半,刀身乌沉沉的,黯淡陈旧,形如虎牙,质地非金非铁,朽木一般,不知是何物所制,刀刃却隐隐泛着赤色的血光,就连月光映在上面都显得格外灰暗朦胧。
萧则琰握刀的左手腕一震,刀尖轻颤,刀身上的几蓬血水炸开,有几滴溅在萧则琰唇边,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嗜血的优雅从容。
长刀随着他的动作,又是一声清啸,灰旧的刀身像是突然间吸足了生人的骨血魂灵一般,倏地刀刃亮起,银中带赤的刀光反射在萧则琰此刻酷烈阴戾,殺意十足的暗金色双瞳里,刺眼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几滴殷红的鲜血从刀尖无声滴落,一片死寂。
只有呼啸而过的夜风拂动着残破的帐子碎布,猎猎作响。
殺气森然。
危机四伏。
凝月缩在帐子一角,神飞魄散地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已是惧得泪也流不出来了,只能听到自己慌乱急促的喘息。
或许等了有几百年的时间,或许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对方再度全面攻来,知晓萧则琰刀风刚猛霸道,硬碰硬绝非对手,便偏挑着诡灵奇谲的路子来,几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另外几个却身法灵活,飘忽不定地专攻他下盘。
萧则琰一人一刀力战十余人,刀光剑影间,闪转腾挪,丝毫不落下风。
刀声厉啸中,不时便有黑衣人惨叫倒地身亡。
只是他担心凝月,无法离开她太遠,他的刀法本就是走大开大阖、罡猛力沉的路子,这一分神打起来便缩手缩脚,很有些掣肘。
砍殺了五六个人之后,余光一扫,却发现剩下的其中一人挑了个他的空当,正提剑刺向凝月。
他心下着急,再不顾及许多,突地刀势一变,怒喝一声,一招“长河落日”,“铛铛”两声格开面前的两柄长剑,一记狠辣十足的扫堂腿,右掌同时两掌迅猛击出,那两人顿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飞出几丈遠。紧接着身形一动,后跃至凝月身前,一刀“大江东去”,横削那人胸腹处,对方惨叫一声,立时肚开肠裂,扑倒在地。
这两招皆是在电光火石间击出,一时间刀声大作,破空之音如巨浪拍岸,刀气浑厚磅礴,似有万马奔腾而来,对方剩下的几个人登时被凛凛刀气所制,逼得无法上前。
劲猛的罡风鼓荡,激得萧则琰身后的凝月黑色长发和玉色裙边倏地翻卷而起。
他趁机抄在她腰间,长刀在地上一顿,借势从裂开的帐篷顶处跃至帐外。
恰在此时,赤焰卫的侍卫们听得刀剑相击砍殺之声,纷纷赶了过来,围住了剩下的几人。
拉克申上前行礼:“王爷,属下来遅,请王爷降罪。”
萧则琰“嗯”了声,松开凝月,向前踱了几步,眯着眼睛直盯着侍卫们围着的那几人。
那几个黑衣人仍犹自在做困兽之斗,其中一个人不要命地冲出重围,竟是向着凝月方向而去。
萧则琰原地纵身而起,几个起落,已是追至身后,喝道:“我震南王的大营,岂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给本王留下!”刀光一卷,从那人后背斜劈而下。
岂料这人自知不是萧则琰对手,竟是以身作饵,回手一招“漫天花雨”,万千暗器如一场暴雨扑向萧则琰面门。
他眼疾手快,身形一错,提刀便挡,只听的半空中“叮叮当当”一阵金器激鸣之声,暗器悉数被格飞在地。
然而还是有一支细小的袖箭被躲了过去,眼看着便直冲凝月而去。
萧则琰刀招已老,根本来不及斩落那支袖箭,身形一纵,一口真气提起,似要将自身逼到极致,斜刺里飞掠而出,长臂一伸,那根袖箭直直地扎在他右上臂处。
那人却趁此已是逃得遠了。
瞬间中箭处酸麻痛痒袭来,萧则琰心中暗道不好,箭尖居然淬了毒!
他当机立断,回手干脆利落的一刀,连箭带肉一起削了下来,鲜血疯狂地从伤口处奔涌而出,落了一地。
幸好扎得不是很深,然而这几个呼吸间,斩下的那块皮肉竟已是发黑了。
拉克申和几个侍卫们立时惊慌地围了上来,扶住了他。拉克申大喊了一声:“快去找军医!”
萧则琰摆了摆手,把刀扔在地上,深吸了口气道:“本王无妨。”
还被其余侍卫围困的剩下几人却在看到大势已去后,便尽皆咬破牙内暗藏的毒药自尽。
凝月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则琰奋不顾身地替她挡下了那一箭,直抖得如风中落叶。
良久,低头慢慢走了过来。
那群人看到她,都让开了路。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萧则琰的一根手指,声音低不可闻地啜泣了下:“你这禽兽……做甚要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