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饲养人(4)
次日早晨,辛夏还没有睁开眼睛,右手就开始摸索身边的人。摸了个空后,她很快爬起身,迷茫地看着身边,喊了声:“云凝?”
隔壁客厅那边很快回:“姐姐?”
又问了句:“你醒了?”
“嗯……”
辛夏走出卧室,步子停在转角处,注视着此时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少年。
十点多的太阳微微有股暖意,新生的金色光线细细密密地注入空气中,映在少年脸上。
他倚在那把常坐着的长沙发椅里,腿伸得直直的,将赤裸的脚搁在一个松软的布满金色花纹的方枕上,看起来慵懒舒适,手上薄薄的一本书读到了一半,正抬手缓慢地翻着下一页。
同样的一幅场景,每天都上演着无数次,却每每令她驻足观望。
少年就好像从安格尔的油画布里走出来似的,那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矜贵气质显得他愈加脱离世俗,吸人魂魄。
他的嘴唇因为在默读而轻轻颤抖着,辛夏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想等他翻到下一页,再说点什么。
可不等少年读完这一页,他就已经抬起头,手里伴随着合上书本,将那张漂亮的脸转向她。
眉眼和睫毛的颜色在转头的那一瞬间也发生了变化,金色的睫毛下是越发透澈的琥珀色眼眸,这种瞳色,与她自己那双黑色瞳孔截然相反。
“在看什么?”辛夏无比自然地问。
少年垂眸淡笑着回:“《袭击面包店》”
“书卡上又要没钱了吧?还剩多少?”
他盯着阳台的那几盏洋桔梗,思索了几秒说:“还有二百多。上一本读得比较慢,那是一本值得回味的书,所以我读了三遍。”说着他就好似陷入一段回忆,露出彷徨的表情。
辛夏深深了解少年在阅读上惊人的消耗力,预计这两天他的书卡上应该没钱了,没想到还能余出二百,一时间也没什么想和他说的。
“姐姐,最近上映的一档电影,我很想去看。”
少年说出了电影的名字,辛夏知道这部电影,她曾在家里的书房中无意瞟到过一本和这电影同名的书,一副被翻过三四遍的样子。
不过少年很少提出和她一起看电影或者外出吃饭的要求,原因不在于她,而在于少年自己。他不习惯走在路上接受别人的频频注视,也不擅长和那些大胆向他献殷勤的陌生人交往,再加上自身就有的惰性,就更不爱出门了。
因此辛夏对这看电影的要求有些诧异,但想想也许是云凝钟爱那本书,才有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想法,于是很快便答应他了。
时间定在晚上,她现在有事要去一趟局里。
坐在公交车上,车窗开着,风吹过她耳边细软的碎发,在脸上留下短暂的温暖和一丝凉意。
十三个死去的战友,名字已经被刻上了烈士墓碑,抚恤金发了下去,却依旧有家属坐在局里哭成泪人,一个头发稀少苍白的老妇人在辛夏经过时眼尖地认出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失去理智地说:“你怎么没死,你怎么还活着,那我儿子为什么没活着,我儿子为什么死了呢!”
辛夏在原地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转过头看向老妇人,脸上虽无表情,却早已挂满斑驳的泪痕。
很快,她也绷不住了,脸皱成一团:“大娘,对不起,大娘……我本该和他们一起去的,我没去,我接到了另一个任务……我现在独活在这世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辛夏的队长,高队长,还活着的时候就对辛夏这个队里唯一的女生百般照顾,他的母亲,也就是眼前这个老妇人,每次给自己儿子送饭,都会多捎一份带给她,有时是炸鱼,有时是鸡汤。
老妇人总说辛夏没了娘没人疼,可怜得紧,高队长听后还常常呵斥她话不中听,笑眯眯地拍辛夏的肩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真正可怜的,该是现在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孤苦老人吧。
送的,不仅仅是那个待她如亲妹妹,几次将她从生命危险中解救出来的队长,还是别人家孝顺体贴,指望着延续子嗣的好儿子呢。
辛夏越想心越痛,鼻涕眼泪齐刷刷地往下流,哭得真是一点形象都不要了。